儒家,還是雜家?——《顏氏家訓》思惟歸屬辨析
作者:顏炳罡 吳奇萍
來源:《孔子研討》2023年第2期
摘 要:從《顏氏家訓》作者的家族文明底色、思惟來源、作品主題、焦點價值來看,《顏氏家訓》的思惟歸屬是儒家,而不是某些學者所認為的雜家。第一,從《顏氏家訓》的“務先王之道,紹門第之業”的學術尋求與任務擔當來看是儒家而非雜家;第二,從包養心得《顏氏家訓》的“整齊門內,提撕子孫”的主旨來說,是儒家的包養感情齊家之道,不是佛家的落發之法;第三,從《顏氏家訓》堅守仁義誠孝的焦點價值來看,《顏氏家訓》是儒家而非雜家。雖然《顏氏家訓》有“曼衍旁涉”之處,只能說其廣博,但這不克不及作為判斷其思惟歸屬的根據。
作者簡介:顏炳罡,曲阜師范包養網推薦年夜學特聘傳授,山東年夜學儒家文明協同創新中間傳授、博士生導師,重要研討標的目的為中國哲學;吳奇萍,山東年夜學儒學高級研討院博士研討生,重要研討標的目的為中國哲學。
一
《顏氏家訓》問世以來,關于其思惟歸屬,重要有兩種觀點:舊、新《唐志》、《宋志》、晁公武《讀書志》等都將《顏氏家訓》列進儒家類;自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始歸之雜家,而《述古堂躲書目》及清修《四庫全書》從之”【1】。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說:“北齊黃門侍郎瑯邪顏之推撰。古今家訓以此為祖,而其書崇尚釋氏,故不列于儒家。”【2】
既然陳振孫認為《顏氏家訓》“古今家訓以此為祖”,從某種意義上包養行情說,就承認了《顏氏家訓》屬于儒家。自古至今,儒與佛的區別在于齊家還是落發——儒家是齊家之道,佛家是落發之道。用梁漱溟的話說,佛家是“降生間法”,儒家是“世間法”。《顏氏家訓》是降生間法,還是世間法?是齊家之道,還是落發之道?陳振孫一方面承認它是古今家訓之祖,另一方面拒斥其位列儒包養網車馬費家,顯然,他對《顏氏家訓》歷史定位的鑒定與學術歸屬的認定是牴觸的。
《四庫全書》館臣明確將《顏氏家訓》由儒家“特退之雜”。《四庫全書總目》陳述其緣由:“今觀其書,大略于圓滑情面,深明短長,而能文之以經訓,故《唐志》《宋志》俱列之儒家。然此中《歸心》等篇,深明因果,不出當時好佛之習;又兼論字畫音訓,并考正典故,品第文藝,曼衍旁涉,不專為一家之言。今特退之雜家,從其類焉。”【3】第一條來由是“不出當時好佛之習”,與陳振孫的來由雷同;第二條來由是知識太雜,“不專為一家之甜心花園言”。
王利器在《顏氏家訓集解·敘錄》中明確將顏之推的學問視為“真雜學”,其代表作《顏氏家訓》天然也應歸類“真雜家”類書了。王利器的重要根據是:梁武帝蕭衍好佛,又舍身同泰寺,顏之推“亦向風包養網站慕義,直至歸心”;梁元帝蕭繹崇玄,顏之推雖自稱“欠好”,然亦“sd包養頗預末筵,親承音旨”。“他彷徨于玄、釋之間,收支于‘內外兩教’之際,又想成為‘專儒’,又要‘求諸內典’。”【4】那么顏之推果真是“真雜家”?《顏氏家訓》真是雜家類作品?我們的結論能否定的。
《顏氏家訓》以儒為宗,會通佛老,可謂信仰周孔之教而包涵佛老之道,這是《顏氏家訓》思惟的主要特點。顏之推是儒家人物,《顏氏家訓》的主旨在弘揚儒家立品治家之道,但顏之推是包涵、開放的儒家,不是原教旨主義的儒家;《顏氏家訓》是包涵的作品,而不是儒家原教旨主義的作品。《顏氏家訓》包涵佛學,卻并非如《四庫全書》館臣所說“不出當時好佛之習”,而是主張釋教與儒家相通甚至是“一體”的,不是牴觸的:“內外兩教,本為一體,漸積為異,深淺分歧。”(《顏氏家訓·歸心》。以下凡引此書,只注篇名。)這里的內教指釋教,外教指儒家。顏之推認為,釋教與儒家本為一體。這里的“本”既是本質之本,也是本來之本,即二教在本質或本來的意義上是一體的,差異在于思惟表述上的深淺分歧。在《顏氏家訓》看來,釋教的“五禁”或“五戒”與儒家的仁、義、禮、智、信雖用語分歧,本質卻相通。仁就是不殺之禁,義就是不盜之禁,禮就是不邪之禁,智就是不酒之禁,信就是不妄之禁。顏之推主張歸信儒家的人不用詆毀釋教、排擠佛學。包涵而不排擠佛老并不料味著就是釋教徒、玄學家,更不料味著《顏氏家訓》是佛學著作或雜家著作,公道的解釋是顏之推是開放的、包涵的,而不是封閉、排他的儒者。
誠然,《歸心》不僅不排擠釋教,並且會通甚至崇尚釋教,但僅憑《歸心》一篇并不克不及改變《顏氏家訓》全書的主旨。《歸心》的確篤信因果,“古人貧賤疾苦,莫不怨尤宿世不修功業;以此而論,安可不為之作地乎?”因果報應的條件是“形體雖逝世,精力猶存”,而何故證明包養網單次“精力猶存”?《歸心》說:“世有魂神,示現夢想,或降童妾,或感妻孥,求索飲食,征須福佑,亦為不少矣。”這些例證不過平易近間方術科學罷了,與釋教關系不年夜。他請求子孫“兼修戒行,留意誦讀,以為來世津梁”,但也不過是告誡子孫“人身難得,勿虛過也”(《歸心》)。可見《歸心》雖崇尚佛學,但依然堅持儒家“誠孝在心,仁義為本”的焦點價值。“內教多途,落發自是其一法耳。若能誠孝在心,仁惠為本,須達、流水,不用剃落須發。”(《歸心》)堅持了儒家推己及人的待人原則與處世方法。“世有癡人,不識仁義,不知富貴并由天命。”“但憐己之後代,不愛己之兒婦。這般之人,陰紀其過,鬼奪其算。”(《歸心》)《顏氏家訓》之所以推重釋教,不過是教導子孫對釋教“勿輕慢也”,信周孔而不用背釋氏罷了。一部作品的主題集中體現了作品的思惟歸屬,王利器亦說:“顏氏此書,雖然乍玄乍釋,時而說‘仙人之事,未可全誣’,時而說‘歸周、孔而背釋宗,何其迷也’,而其‘留此二十篇’之目標,還是在于‘務先王之道,紹門第之業’。這是現代時期普通士年夜夫所以訓家的獨一主題。”【5】“務先王之道,紹門第之業”,非儒家而何?既然承認《顏氏家訓》有“獨一主題”,何雜之有?
《顏氏家訓》對于道家、玄學甚至道教多有觸及,但顏之推是站在儒家的立場往批評、否認玄學,而不是確定或表揚玄學。《顏氏家訓》明確指出,何晏、王弼等玄學家乃“任縱之徒”,都是將“周孔之業,棄之度外”的背面典範。當蕭繹在江州談玄說無、年夜暢玄風時,顏之推雖然也曾一度聽受,但“虛談非其所好”,終歸《禮》《傳》,這與道家、玄學何涉?王利器以“彷徨于玄、釋之間,收支于‘內外兩教’之際”指證《顏氏家訓》是“真雜學”,是對《顏氏家訓》思惟屬性的極年夜誤讀,我們懷疑他在思惟義理上能否真的搞通、弄懂了《顏氏家訓》的年夜義要旨。當然王利器說顏之推“想成為‘專儒’”,這話不假。事實上,顏之推不僅想成為專儒,並且他以本身的人生實踐確證了一位儒者的人生任務擔當和家國責任。
誠然,道家“保身全生”、惜生護生之學為顏之推所重視,這可否證明《顏氏家訓》是“真雜學”呢?謎底能否定的。《顏氏家訓》對“愛養神明,調護氣息,慎節飲食”等道教的養生方式是認可的,但反對后世子孫“專精于此”,更反對后世子孫求道羽化。他說,學道之人不可僂指算,而“成如麟角”,“華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可遂之理”,而“為藥所誤者甚多”(《養生》)。許多人為尋求長生、羽化而服食丹藥,結果為丹藥所害,為求長生反而促使本身短壽,此為《顏氏家訓》所譏,怎能說他雜于玄、釋呢?何況養生惜生并不是道家和道教的專利品,儒家人物同樣強調養生治心。孟子講養氣、養小體與年夜體,荀子直接講“治氣養心之術”,非養生惜生而何?愛惜神明、重視性命是儒家與道教的配合點,只是作為感性主義的儒家不空想肉體性命的長生,而尋求品德性命、精力性命的長存,不尋求羽化而尋求成圣成賢罷了。僅僅因為談到道家與玄學,觸及道教,能夠指證《顏氏家訓》為“真雜學”嗎?《論語》也講了大批的飲食、包養甜心網養生的事理,也談及“無為而治”,《論語》也是真雜學嗎?因此我們認為,《顏氏家訓》不屬于雜家,當然更不屬于佛家或道家,顏之推是南北朝時期的年夜儒,《顏氏家訓》是儒家類立品治家的經典著作。
《四庫全書》館臣說《顏氏家訓》“曼衍旁涉”,“又兼論字畫音訓,并考定典故,品弟文藝”,從而將其退為雜家,可謂欠亨之極!《雜藝》篇的內容非常寬泛,即便是通俗家庭訓導子孫也不成以不留心,文明傳家的顏氏家族對這些領域豈可完整忽視?因為《顏氏家訓》所涉面廣博而被誣為雜家,是對“儒家”“雜家”界線與標準的誤解。顏之推的學問,觸及文學、文字學、音韻、訓詁、書法、繪畫、醫學、歷律、卜筮、算學、琴棋等,其學無所不包,乃當時最為博學者。博學,本來就是儒家傳統,一物不知,儒者所恥。因固陋而不克不及稱儒者或有之,因博學而判斷或人不是儒者,也只要《四庫全書》館臣這樣的人才會出此妄語!顏氏家族世以儒雅為業,詩書傳家,對各種學問皆學而通之是其天職。況且《顏氏家訓》教導后世子孫,明確指出許多技藝“可以兼明,不成以專業”(《雜藝》)。
我們認為,《顏氏家訓》不是雜,而是博。博與雜有別,雜是沒有主次之別、沒有原則立場地將分歧的東西混雜在一路,而博是博采眾長,廣泛接收,為我所用。《顏氏家訓》既不屬于先秦到漢初的“雜家”,也不是對儒、釋、道的拼湊。所謂“雜家”,依《中國哲學年夜辭典》的定義:“其特點是‘兼儒墨,合名法’,‘于百家之道無不貫綜’(《漢書》顏師古注)。”【6】雜家對百家之學的貫綜是無主體性、無價值原則的,可謂“兼而無魂”,從積極方面講也可以說是“以兼為魂”。而《顏氏家訓》堅持儒學的主體性立場,以周孔之教的忠孝仁義作為價值原則,“述立品治家之法,辨證時俗之謬,以訓諸子孫”【7】,“博而有要”“博而有魂”,博而不雜。由此可見,將顏之推歸于雜家分歧乎歷史事實,《顏氏家訓》更不是雜家類作品。
二
《顏氏家訓》號“顏氏”,必定與顏氏家族佈景、文明淵源聯系在一路。我們認為《顏氏家訓》不僅是顏之推個人的人包養價格ptt生經歷、為學、官吏、治家經驗的歸納綜合與總結,更是顏氏家族歷史文明的傳承、歷代治家經驗的積淀。《顏氏家訓》秉承了“素為整密”的顏家風教,傳承數百年顏氏儒雅傳家的門風,堅守儒家的文明幻想,一句話,在兩晉南北朝時期以顏含為鼻祖的江南顏氏家族是以儒家文明為家族底色、文明佈景的。
《顏氏家訓·誡兵》說:“顏氏之先,本乎鄒、魯,或分進齊,世以儒雅為業,遍在書記。仲尼門徒,升堂者七十有二,顏氏居八人焉。”這是對《顏氏家訓》號“顏氏”的最精簡的一段文字說明。這段文字起首追根究底,說明顏氏得姓于鄒、魯,特點是“世以儒雅為業”,家族的基礎屬性是傳承儒家文明。而“仲尼門徒,升堂者七十有二,顏氏居八人焉”,這是顏氏的驕傲與驕傲。顏淵被尊為孔門七十二賢之首,三千門生之冠,有“亞圣”或“復圣”之名,顏之推作為顏淵三十五代孫,以儒雅為業,以圣賢自期,是他的天職。顏之推在儒雅文明氛圍中成長,接收的是儒家教化:“吾家風教,素為整密。昔在齠齔包養犯法嗎,便蒙誘誨;每從兩兄,曉夕溫凊,規行矩步,安辭定色,鏘鏘翼翼,若朝嚴君焉。賜以優言,問所好尚,勵短引長,莫不懇篤。”(《序致》)
“儒雅”既是內在文明氣象的外化,又是禮義規范的象征;既有詩書文明,又有禮儀規矩,從而構成顏氏家族的基礎教養。顏氏“素為整密”的“風教”決非一兩代人所能培養,而是經過若干代人甚至十數代人的建構、演進以及代際之間的行為模擬慢慢構成。從顏含的“靖侯成規”“誡子侄書”到顏延之的《庭誥》,對《顏氏家訓》所說的“素為整密”的“吾家風教”的構成發揮了主要感化。
“靖侯成規”即東晉時期顏含所訂立的家規。顏含,字弘都,瑯琊臨沂人。少有品行,以孝聞,是顏氏家族由瑯琊遷江南的第一代人,為顏之推的九世祖。他的思惟對《顏氏家訓》的構成產生了主要影響。顏含是敦孝悌、崇正義、講清廉、尚氣節之家風的倡導者,更是這一家風的躬行者。他的名言:“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生命,無勞蓍龜。”(《晉書·顏含傳》)以其深入的哲學慧識及達觀的人生態度遭到后世名人雅士的激賞,王船山贊他為“了解之士矣”(《讀通鑒論》卷十二至十五)。當時權傾朝野的桓溫欲與顏氏聯姻,顏含以其盛滿,予以拒絕,《顏氏家訓》中關于婚姻的思惟——“婚姻素對,靖侯成規”(《治家》)即由此而來。這里的“靖侯”就是顏含(謚號靖,曾封侯),歷代顏氏固守著這一“靖侯成規”。“先祖靖侯戒子侄曰:‘汝家書生門戶,世無富貴;自今官吏不成過二千石,婚姻勿貪包養平台勢家。’吾終身謹記,以為名言也。”(《止足》)顏含的“靖侯成規”及“戒子侄書”皆以儒雅為訓,這些思惟所有的為《顏氏家訓》所繼承。
顏延之是顏含的曾孫包養價格,其思惟同樣對《顏氏家訓》之成書產生了主要影響。顏延之少孤貧,居陋巷,貧而好學,“文包養一個月章之美,冠絕當時”(《宋書·顏延之傳》),著有《庭誥》。《庭誥》恰好處于由“靖侯成規”到《顏氏家訓》的中間環節,《顏氏家訓》的不少思惟直接出自《庭誥》。如“欲求子孝必先慈,將責弟悌務為友。雖包養管道孝不待慈,而慈固植孝;悌非期友,而友亦立悌”(《宋書·顏延之傳》)。這在《顏氏家訓》中表述為:“夫風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包養價格ptt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則天之兇平易近,乃刑戮之所攝,非訓導之所移也。”(《治家》)顏之推完整秉承了顏延之的治家觀念,求後代貢獻,怙恃必先慈;責弟悌,兄長務為友善,傑出的家風源于自下行于下,自先施于后,這是代代相傳的顏氏家風。《庭誥》又言:“故曰:‘與惡人居,如進芷蘭之室,久而不知其芬。’與之化矣。‘與不惡人居,如進鮑魚之肆,久而不知其臭。’與之變矣。是以前人慎所與處。”《顏氏家訓》則說:“是以與惡人居,如進芝蘭之室,久而自芳也;與惡人居,如進鮑魚之肆,久而自臭也。墨子悲于染絲,是之謂矣。正人必慎交游焉。”(《慕賢》)《顏氏家訓》思惟不少是順承顏延之的《庭誥》而來,足見《顏氏家訓》之訓家就“顏氏”而言是淵源有自,這是包養甜心《顏氏家訓》稱“顏氏家訓”非“之推家訓”的主要緣由。
“王、袁聯宗以龍章,顏、謝重葉以鳳采。”(《文心雕龍·時序》)王、袁、顏、謝世代傳承的是文明噴鼻火,顏氏家族成為江南四年夜文明世族之一。“務先王之道,紹門第之業”是其任務、責任與擔當,這些都為顏之推創制《顏氏家訓》供給了客觀條件。《顏氏家訓》與普通士年夜夫家訓分歧,普通士年夜夫家訓重要以立品處世之道與齊家從政之術訓導子孫,而《顏氏家訓》除此之外,更主要的是教導子孫為學之道、治學之方,以傳承儒雅之業,因此包養違法《顏氏家訓》處處有學問,篇篇有思惟,有些篇章如《音辭》《書證》《文章》等非研討學問的人讀不懂,“世以儒雅為業”構成了《顏氏家訓》的文明底色。
總之,《顏氏家訓》的文明淵源是儒家文明,而“務先王之道,紹門第之業”是《顏氏家訓》的任務、擔當、責任、義務,這種尋求就是儒家的尋求,最終目標是成績儒雅世家,所以《顏氏家訓》的思惟當然屬于儒家。
三
以上對顏氏家族的家風及承襲之而來的《顏氏家訓》的重要內容作了簡要介紹,若仍要定它為“雜家”,需面對以下三問:
第一,判斷一個思惟家或一部學術著作思惟歸屬的標準是什么?若沒有明確的標準,只是想當然地根據本身的感覺往懂得,或僅僅在枝葉上做文章,往往會墮入長短無定之局。我們認為,判斷一個思惟家或一部著作的學術歸屬,起首應看他或作者堅守的是什么樣的焦點價值觀。
《顏氏家訓》以仁義為處理一切事務的準則,固守的是儒家的焦點價值觀,由此我們認為,顏之推不是雜家,更不是佛家或道家,而是正宗的儒家。他明確主張:“墨翟之徒,世謂熱腹,楊朱之侶,世謂冷腸。腸不成冷,腹不成熱,當以仁義為節文爾。”(《省事》)仁義是《顏氏家訓》衡定、處理一切問題的標準,也是顏之推的焦點價值觀。《顏氏家訓》雖然同情釋教,包涵佛學,卻從未以釋教主旨為人生尋求,沒有請求本身的子孫超出存亡輪回得證無盡涅槃而成績佛陀,更沒有號召本身的子孫“落發”,而是反復講齊家、治家包養價格ptt的問題即每一個性命在現實世界無窮延續中若何實現生涯的安適。誠如沈揆所言:“此書雖辭質義直,然皆本之孝弟,推以事君上,處伴侶鄉黨之間,其歸要不悖《六經》,而旁貫百氏。至辯析援證,咸有根據;自當啟悟來世,不單可訓思魯、愍楚輩罷了。”8說究竟,《顏氏家訓》不啻不悖《六經》,並且是儒家思惟在立品治家方面的具體運用,至于“旁貫百氏”,不克不及因此稱之為雜家,只能說顏之推不是閉塞、僵化的儒者,而是對百氏之學包涵、開放的儒者。
第二,判別一個思惟家或一部作品的思惟歸屬,應觀其思惟宗旨,察其重要傾向,而不克不及拘泥于只言片語,糾結于細枝末節包養感情。
《顏氏家訓》開宗明義地指出:“夫圣賢之書,教人誠孝,慎言檢跡,立品揚名,亦已備包養管道矣。魏、晉已來,所著諸子,理重事復,遞相模效,猶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吾今所以復為此者,非敢軌物范世也,業以整齊門內,提撕子孫。”(《序致》)這是顏之推創作《顏氏家訓》的主觀動機,他要效仿圣賢,“教人誠孝,慎言檢跡”。此類著作,魏、晉以來,雖然已經“理重事復”,“猶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顏之推依然堅持創作《顏氏家訓》,目標在于“整齊門內,提撕子孫”。“整齊門內,提撕子孫”,這八個字就是《顏氏家訓》的宗旨。《顏氏家訓》七卷二十篇,全都是圍繞這一宗旨展開的,沒有半晌脫離。當然,無論什么學派的思惟家,只需他有家庭和後代,他想過正常的家庭生涯,都面臨著“整齊門內,提撕子孫”的問題,而以什么樣的價值觀教導後代、整齊門內決定著家訓作者的思惟歸屬。《顏氏家訓》以儒家的焦點價值觀教導後代及后世子孫,請求子孫居家盡孝,為國盡忠包養甜心網,待人以誠,學以成忠,修善揚名,顯親揚名等,這一切無不說明,《顏氏家訓》是以儒訓家、以儒提撕子孫,既非雜家教子,更不是釋教徒教子、羽士教子,它所傳承的是儒家文明,而不是雜家文明,更不是佛家文明、道家文明。
第三,判斷一位思惟家或一部作品的思惟歸屬,重在考核其思惟尋求、幻想目標,或許說他對子孫的希冀是什么。詩禮傳家的顏氏家族,其存在和延續的來由與根據在哪里?假如說思惟宗旨告訴我們《顏氏家訓》因何而作的話,那長期包養么幻想目標就是告訴我們《顏氏家訓》為何而作。《顏氏家訓》幾回再三告誡子孫:“務先王之道,紹門第之業。”(《勉學》)請求子孫“應世行道”“傳業揚名為務”(《終制》)。“先王之道”與“應世行道”的道是一個道,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即仁義忠孝之道,即中華文明之道,即儒道;“門第之業”即儒雅之業、文明之業。清楚了《顏氏家訓》的思惟尋求、幻想目標,我們就能清楚為什么《顏氏家訓》包括《文章》《書證》《音辭》《雜藝》等篇章。由此可見,《顏氏家訓》的目標尋求與佛無關,與道無緣,更非雜家,而志在先王,志在承續儒雅之業。這般看來,《顏氏家訓》的思惟歸屬不屬于儒家,又能屬于什么家呢?
誠然,任何家訓都有兩重性,即廣泛性與特別性,或許說公個性與私密性,《顏氏家訓》也不破例。在廣泛性、公個性上,《顏氏家訓》教導子孫立品處世的原則與全國怙恃教導兒女立品處世的原則是相通的,其治家原則與全國人治家的原則是分歧的,不論是立品,還是治家,其原則都以儒家的焦點價值觀為根據,故人人皆可引而包養網比較用之,這是家訓的廣泛性與公個性,《顏氏家訓》由顏氏一家之訓轉化而為全國人家共有的家訓,不限于“顏氏”。王鉞說:“北齊黃門顏之推家訓二十篇,篇篇藥石,言言龜鑒,凡為人後輩者,可家置一冊,奉為明訓,不獨顏氏!”【9】但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顏氏家族畢竟有本身的特別性,它“世以儒雅為業”,以“務先王之道,紹門第之業”為任務,這是它的特別性與私密性。因此《顏氏家訓》的諸如《書證》《音辭》《文章》《雜藝》諸篇,這是作為“世以儒雅為業”的“顏氏”教導子孫傳包養網推薦承與光年夜祖業不成或缺的內容,因此其“兼論字畫音訓,并考定典故,品弟文藝”,不亦宜乎!
《顏氏家訓》之不歸類于雜家,而歸于儒家,這是歷史上與學術界的主流觀點。舊、新《唐志》、《宋志》及晁公武、司馬光、沈揆、呂祖包養條件謙、王鳳洲、于慎行、黃叔琳、趙曦明、盧文弨等,都認包養行情為《顏氏家訓》是儒家類作品。現代學者洪衛中指出:在漫長的中國儒家思惟發展史上,儒家思惟一向占據中國社會的統治位置,而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儒學發展顯得式微懦弱,由此引發不少士人為儒學的發展而宣傳吶喊。顏之推就是這樣一個文人,他台灣包養網不單謹遵祖訓、精習儒學,在生涯中以儒家思惟為準則,還在人生后期結合本身體會和感悟撰成《顏氏家訓》,在訓教子孫“務先王之道,紹門第之業”的同時,也將其作為堅守、宣揚儒學的東西。《顏氏家訓》“不僅從立品上修身齊家、做人上遵禮重孝、官吏上忠君盡職、處事上仁義為懷、處世上中庸為本五個方面宣揚了儒家思惟,還在這五個方面將儒家思惟上升到形而上的理論世俗化,從而使儒家思惟獲得了更為廣泛的傳播”【10】。這一說法是有事理的,也是符合歷史事實的。當然,《顏氏家訓》在儒門淡漠,佛、道勢力甚為強盛的南北朝,守住了“家”領域,使家成為儒門傳學的道場,而不是釋教、道教的精力陣地,這自己就有功于儒學。守住了“家”也就守住了儒門的重要精力邊境,因為人人都誕生在家里,人人都在家里成長,人人都在家中接收啟蒙教導、規范教導、價值觀教導。《四庫全書》館臣將《顏氏家訓》“退儒歸雜”只能證明這位館臣有學問而無思惟,懂文獻而欠亨邏輯,這般推理,徒增后人煩擾罷了。王利器順館臣之說而言之,鑒定《顏氏家訓》為“真雜學”,考慮到其《顏氏家訓集解》寫于“豪情燃燒年月”,在反孔批儒飛騰的歲月里,誣之為雜,同樣可以懂得。只需沒有學術成見、偏見且深刻讀過《顏氏家訓》的學者,都會得出顏之推博而不雜、是儒門人物的結論,因為儒家的焦點價值觀貫穿于《顏氏家訓》的始終,落實于修身、治家、為學、從政等方方面面。
注釋
1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敘錄》(增補本),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16頁。
2(宋)陳振孫撰,徐小蠻、顧美華點校:《直齋書錄解題》,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2015年,第305頁。
3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010頁。
4 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敘錄》(增補本),第5頁。
5 王包養網VIP利器:《顏氏家訓集解·敘錄》(增補本),第6頁。
6 馮契主編:《中國哲學年夜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書社,1992年,第635頁。
7 (宋)晁公武撰,孫猛校訂:《郡齋讀書志校訂》,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1996年,第442頁。
8 (宋)沈揆:《宋本沈跋》,轉引自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增補本),第612頁。
9 (清)王鉞:《讀書叢殘》,轉引自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敘錄》(增補本),第1頁。
10 洪衛中:《顏之推對儒家思惟的堅守與世俗化傳播—包養網dcard—以《顏氏家訓》為中間的考核》,《鄭州年夜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女大生包養俱樂部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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