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瑞杰】今文經學聊包養心得視域下的孔子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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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經學視域下的孔子圣化

作者:高瑞杰

來源:《孔子研討》2021年第3期

 

摘    要:儒家傳統理念中圣王的確立以德位兼備為條件。在今文經學視域中,孔子為圣王譜系之“集年夜成者”,為解決孔子有德無位所導致的理論窘境,儒者創設孔子素王說以圣化孔子。自漢代董仲舒后,此論與讖緯結合,廣為傳播。漢人又推闡孔子為漢制法說,一方面為漢家統治供給符合法規性依據,另一方包養犯法嗎面又可使霸道教化積極匡正現實政治。何休既認可孔子為漢制法,又強調此法貫于百王,使孔子制法兼具現實性與超出性維度,其普適性意涵得以充足彰顯。作為制法者的孔子,亦成績其至圣位置,為萬世所欽慕。

 

關鍵詞:今文經學;孔子;圣化;素王;制法;

 

作者簡介:高瑞杰,男,1989年生,山西呂梁人,上海師范年夜學哲學系講師、博士后,研討標的目的為中國經學史。

 

在今文經學視域下,東周以降的中國社會禮崩樂壞,綱紀委弛,孔子雖稟天縱之圣德,但一向未得天命,最終于暮年“西狩獲麟”后,天授予其制作之權,以制作《年齡》,為后王立法。由是,孔子之出現,使政教次序從治教合一轉進治教分途,而教統又可凌越于治統之上,對治統有教化、匡正之責任。就此而言,孔子的確可稱為生平易近未有、圣集年夜成的至圣先師。其即凡而圣的圣化進程,包養網站經孟子、董仲舒諸儒發闡,至何休而臻完美。此中,《年齡》尤其是《公羊》學為此圣化進程的焦點經典文本;素王改制之說,為圣化進路的關鍵理論;西狩獲麟,為圣化進程的神圣符命;而素王制法,亦因孔子圣化及與現實政治之勾連,蘊含頗為繁復的詮釋空間,宜深辨之。

 

一、全國無道與孔子制作

 

圣王之治是儒家所推重的幻想政治形態。在孔子心目中,成為圣王的標準很是高,在位君主并不用然即為圣王。如《論語·八佾》載:“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孔子以為武王并未達致“盡善”,故其時禮樂亦有缺乏。結合《論語》中孔子唯獨青睞堯舜等圣王在德性、事功方面的成績,可以看出,孔子時已強調德位兼備是圣王的必備質素【1】。《論語·季氏》載:

 

孔子曰:全國有道,則禮樂撻伐自皇帝出;全國無道,則禮樂撻伐自諸侯出。……全國有道,則政不在年夜夫。全國有道,則庶人不議。

 

孔子強調在完滿的文明次序中,教化與戰爭的發動者只能是稟受天命的皇帝,以示庶人各守天職,下行而下效,蒼生方可安習和樂。《禮記·中庸》亦襲其說云:“非皇帝不議禮,不軌制,不考文。……雖有其位,茍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鄭玄注:“言作禮樂者,必圣人在皇帝之位。”【2】在儒家看來,能夠制禮作樂的主體必定是德性充盈的在上位者,這樣才可以名正言順。眾所周知,孔子所處之世,實為王綱解紐的亂世,在孔子“正名”理念中3,值此衰世,應當有圣王從頭出現,以君子倫、樹綱紀,制禮作樂,興復承平。但文王既沒已過五百年,全國無道久矣,圣王卻并未出現。孔子因此哀嘆:“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論語·子罕》)。

 

孔子身處亂世,卻不願安于避禍藏身安身、免于刑戮,而欲有所作為。此在《論語》中即有顯露,如《微子》記載,孔子在面對桀溺“滾滾全國誰與易之”的質難時,稱“全國有道,丘不與易”,不願如長沮、桀溺普通避世以自保,更不愿棄全國于不顧,而欲有所變易【4】。孔子的這種積極態度激勵了良多人,甚至有儀封人直接指出:“全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論語·八佾》),把拯救亂世的重擔依靠在孔子身上,預測這是天即將發出的號令。上引《季氏》載孔子稱“全國有道,則庶人不議”,亦隱含全國無道,當有所議論之義。孔子的觀點集中表現于其制作的《年齡》這一經典文本。對此,《孟子·滕文公下》載:

 

當堯之時,水逆行,泛濫于中國。……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既遠,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包養行情居之。

 

堯、舜既沒,圣人之道衰。……及紂之身,全國又年夜亂。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于海阪而戮之。滅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遠之。全國年夜悅。

 

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年齡》。《年齡》,皇帝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年齡》乎!罪我者其惟《年齡》乎!”……昔者禹抑洪水而全國平,周公兼蠻夷驅猛獸而蒼生寧,孔子成《年齡》而亂臣賊子懼。

 

孟子將孔子與堯、舜、禹、周公等圣王并列,認可孔子行皇帝之事,視其所作《年齡》為行皇帝事之表征。在孟子所構建的圣王譜系中,禹抑洪水可稱為解決天然危機,周公正亂可稱為解決政治危機,而孔子作《年齡》則可稱為解決人倫危機,三位圣王面對分歧時代的危機都分別作出相應舉措,成績其圣王位置。尤其孔子有德而無位,其圣王位置的奠基是通過作《年齡》筆削褒貶的方法而得以實現,霸道教化以“書寫”的情勢展開,書寫者成為制法圣人,其書寫文本成為治亂經典,從而在某種水平上實現了圣王德與位的分離。《孟子·離婁下》載孟子曰:“王者之包養故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年齡》作。”此處亦呈現一種霸道教化的轉進歷程,經典轉移是此一轉進的顯著特征,《年齡》亦成為當時霸道教化的焦點經典。

 

在堯舜禹、殷周圣王遞嬗形式中,新王包養網車馬費出場,必定稟受天命,德位兼備。孔子無位,卻被孟子視同圣王,其來由是:

 

起首,孟子強調孔子有超出先代圣賢的德性。如《孟子·萬章下》載:“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年夜成。集年夜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孟子以為孔子之德實可兼包前代諸圣賢之德性,后世稱頌孔子“圣集年夜成”,即由此而來。《公孫丑上》又稱頌“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自有生平易近以來,未有孔子也”,強調孔子出處進退皆從容中道,凸起于先賢;又稱贊孔子“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出于其類,拔乎其萃,自生平易近以來,未有盛于孔子也”,認為其因德性而顯現的圣性可謂史無前例。孔包養故事門后學一貫推重孔子之德性,如顏淵贊嘆孔子“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子貢稱贊孔子“固天縱之將圣,又多能也”(《論語·子罕》);子貢稱頌曰:“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論語·子包養軟體張》)等等。可見對孔子的圣化,從其門生輩即已開始。孟子又將對孔子的評價提到了新的高度,稱“夫子賢于堯舜遠矣”(《孟子·公孫丑上》),明確將孔子位置凌越于堯舜之上。不過,對于孔子因何而賢,后儒的觀點顯然是有所演進的,漢儒將之落實到孔子制法的功業上,宋儒則強調孔子之傳道之功【5】。

 

其次,孟子強調圣王的教化之義。他說:“圣人,百世之師也”(《孟子·盡心下》);“圣人,人倫之至也”(《孟子·離婁上》),強調圣人在師教層面所具有的人倫教化之義,抑或說人倫之至恰是孔子作為百包養價格世之師的最基礎保證。《盡心下》稱“年夜而化之之謂圣”,趙包養網dcard岐注:“年夜行其道,使全國化之,是為圣人。”【6】表白圣人教化當推拓溥博于全國,霸道次序的周全實現是圣人教化的題中之義,由此可見,人倫教化與政治實踐亦密不成分。孟子矢志于“愿學孔子”(《孟子·公孫丑上》),孔學有師道教化之義,故其自任為“王者師”(《孟子·滕文公上》),君主當“姑舍女所學而從我”(《孟子·梁惠王下》),行賓師之禮,體現出此道所具教統的獨立性與批評性特質【7】。

 

《孟子·告子上》言:“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孟子以德性高下為天爵,以利祿位分為人爵,人爵與天爵當相婚配,即人爵會因天爵完滿而天然實現。《禮記·中庸》亦稱:“故年夜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年夜德者必授命。”認為德性充盈者應當獲得天命,此天命毫無疑問便是指皇帝之位。循此影響,荀子也對孔子作過必定水平的圣王敘事,如《荀子·解蔽》曰:“孔子仁知且不蔽,故學亂術,足以為先王者也。”強調孔子擁有仁知之德,完整可以與先王相媲美,隱含一種“以德求位”的意圖。不過,鑒于孔子不得其志的現實處境,孟、荀諸儒還是承認天命并未實際授予孔子皇帝之位及治道之責。如《孟子·萬章上》載:“匹夫而有全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皇帝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全國。”荀子確定孔子“足當先王”,亦隱指其未達一間的現實際遇。諸儒的遺憾,在漢世孔子素王理論提出之后方得以解決。

 

二、德位張力與素王孔子

 

關于孔子素王說,後人論述頗夥8。學者多以為“素王”概念出自《莊子·天道》,實由孟子之說推衍而來【9】,旨在解決孔子制作權威性這一問題。

 

沿著孟子圣化孔子的脈絡,漢人多申孔子素王之說【10】,直至董仲舒發揮《公羊》學理論,發明“獲麟授命”說,將《年齡》“西狩獲麟”之事解讀為孔子授命應天的符應,將孔子終得天命最終鑿實。《年齡繁露·符瑞》云:“有非力之所能致而自致者,西狩獲麟,授命之符是也。然后托乎《年齡》正不正之間,而明改制之義。”其以為“西狩獲麟”事務就是天降命于孔子的符命,由是孔子方作《年齡》,以明授命改制之法。我們從《公羊傳》傳文自己而斷,孔子對獲麟之事頗有悲嘆情緒【11】,似與董仲舒所論未合,可見董氏只是藉此說凸顯孔子制作出于天授,具有神圣性來源,而其說確出于獨造。

 

孔子素王說的提出,使孔子“有德無位”不得行制作之權的遺憾獲得彌補,而“《年齡》當新王”“王魯”說等理論,皆為素王說之推衍。不過,對三者之關系當作深刻辨析。《年齡繁露·台灣包養網三代改制質文》載:“《年齡》應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王魯,尚黑,黜夏,親周,故宋”,此言素王孔子授命應天,作《年齡》以寓新王之道,將霸道理念訴諸于文本之中,以書法褒貶奉行霸道教化;而《奉本篇》載:“《年齡》緣魯以言王義”,即《年齡》托王于魯,使魯隱公為始授命王,承周之赤統而更為黑統,以周、宋為二王后,藉書法明內外之旨。就此而言,“王魯”說與“《年齡》當新王”其義相類【12】,年夜致是就《年齡》內部所欲表達霸道政包養情婦管理念而立說;但孔子素王說則是針對制法者本身符合法規性與權威性而立說,二者迥然分歧。

 

孔子素王說在思惟上淵源有自,后儒多承此說,如《說苑·貴德》云:“(孔子)退作《年齡》,明素王之道。”《論衡·超奇》言:“孔子之《年齡》,素王之業也。”賈逵《年齡序》:“孔子覽《史記》,就長短之說,立素王之法。”盧欽《公羊序》:“孔子因魯《史記》而修《年齡》,制素王之道。”《風俗通·窮通》:“(孔子)制《年齡》之義,著素王之法。”【13】諸儒皆確定孔子制法具有神圣性,且其制法特別之處在于,制法者雖稟受天命,但不用實有君位,唯施教法罷了,這般使德位得以分離,素王教法可凌越于時君之上,更具恒常性。並且,在《年齡》三統說影響下,漢世亦當愛崇二王后,而孔子為殷人后裔,即為王者之后,當尊禮之。兩相湊泊,孔子位置逐漸晉陞。如漢元帝時,匡衡奏呈“以為王者存二王后,所以尊其先王,而通三統”(《漢書·梅福傳》),欲追封孔子。成帝時,梅福云:“今仲尼之廟不出闕里,孔氏子孫難免編戶,以圣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誠能據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孫,則國家必獲其福,又陛下之名與天亡極。”(《漢書·梅福傳》)至綏和元年,漢成帝封孔子明日裔孔吉為殷紹嘉侯,后進爵為宋公(《漢書·成帝紀》),此是從孔子血脈淵源上給予封誥。與之相對應,平帝元始元年,王莽封孔子十六代孫孔均為褒成侯,并追謚孔子為“褒成宣尼公”(《漢書包養價格ptt·平帝紀》),此又可視為對孔子本身德業之愛崇,而與朝廷據其殷后成分之獎掖并行。總之,漢世對孔子位置的晉陞,一方面是源于對其圣裔成分的愛崇;另一方面,亦是對其素王制法之志業的認同。

 

三、王朝德運與為漢制法

 

漢高祖以平民之身奪取全國,與先代累世積累方得全國之王朝迥異,其正統性與符合法規性危機一向懸而未決【14】,王朝德運亦搖擺不定。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后,儒學與政治的結合日益緊密,董仲舒及后學主張以漢為堯后【15】,宣帝時正式確立此說【16】,并與“火德”結合,劉向、歆父子創立“新五德終始”理論,正式確立漢家“堯后火德”之德制【17】。以孔子素王說而論,在讖緯學說興起之后,一方面推衍孔子授命之說,將其不斷圣化,凸起其神圣性與奧秘顏色;另一方面,強調孔子授命旨在為漢家政權供給符合法規性依據,即為漢制法,使得孔子制法與漢家政治緊密結合。兩種進路頗有交合,孔子抽像亦愈發繁復。

 

起首確立孔子為黑帝子,水德,雖掉五德終始之序,但亦為圣王后裔:

 

《年齡演孔圖》:“孔子母征在夢感黑帝而生,故曰玄圣。”

 

《論語撰考讖》:“叔梁紇與征在禱尼邱山,感黑龍之精,以生仲尼。”

 

《易緯通卦驗》:“一角期偶,水精得。”鄭玄注:“水精者,孔子也。”【18】

 

讖緯家認為孔子是其母感黑帝之精而生,有諸多異表【19】,與上古感生圣王無異,點明孔子亦為圣王,獨占一德,即水德。需求指出,此水德當置于五德終始理論下推知,而與三統論之黑統有別20。據五德終始說包養管道,周為木德,代周者當為火德,漢家堯后,正為火德,故可以繼周王全國;而孔子為水德,不得時而出,掉其序【21】,是以并不克不及真正王全國。此一理論,將秦統完整撇除于五德序列之外,從而更凸起漢世在德運遞嬗方面的正當性。

 

其次,孔子雖然掉序,但擁有制法之權,讖緯將其施法對象固定于漢家一身,以為天既生孔子,其目標即為漢制法:

 

《年齡緯》:丘水精,治法為赤制功。

 

《年齡緯》:丘覽史記,徵引古圖,推集天變,為漢帝制法,陳敘圖錄。

 

《年齡演孔圖》:孔子論經,鳥化為書,孔子奉以告天,赤雀集書上,化為黃玉,刻曰:孔提命,作應法,為赤制。【22】

 

緯書明確指出孔子為漢制法,后世學者對此多有詬病【23】。但此舉一方面使得漢制符合法規性獲得保證,從而解決了漢治當用何法的現實軌制焦慮;另一方面,亦使得孔子法在漢代更具權威性與實踐性,經義決事、《年齡》決獄等政治管理形式風靡于兩漢政治舞臺。同時,孔子為漢制法的提出,亦使現實政治被納進霸道教化理念中,將“漢代的政治儒家化、霸道化”【24】,可謂儒者經世之表征。

 

在緯書與朝廷的配合推動下,東漢對孔子的愛崇進一個步驟晉陞,對其祭奠亦逐漸擺脫闕里的處所性限制,而向國家性祭奠轉移。如東漢明帝永平二年,“上始帥群臣躬養三老、五更于辟雍。行年夜射之禮。郡、縣、道行鄉飲酒于學校,皆祀圣師周公、孔子”(《后漢書·禮儀志》),于學校中以師道愛崇孔子。漢靈帝建寧二年,史晨上奏遍引讖緯稱“孔子乾坤所挺,西狩獲麟,為漢制作”,“素王稽古,德亞皇代”,希冀朝廷能“輒依社稷,出王家谷,年齡行禮,以共煙祀”【25】,由此祀孔禮正式升為國家祭奠,與社稷神位置尊同;孔子以素王之功,進進國家祀典,并奉行于全國,可謂優崇【26】。從此,百代祀孔,成為常典,影響頗為深遠。

 

四、在漢言漢與貫于百王

 

漢末政治陰暗,外戚、太監交相亂政,士人頻遭摧辱,“當是時,兇豎失意,士年夜夫皆喪其氣矣”(《后漢書·竇武列傳》),社會高低對晦暗政局廣泛不滿,“漢德已衰”之聲又從頭出現;另一方面,六經、讖緯的神圣性與權威性亦遭到越來越多的質疑【27】,孔子志在《年齡》、“為漢制法”諸說為時俗所鄙棄,孔子權威性亦開始年夜打扣頭。與此同時,今文經學博士倚席不講、學風頹敝,而以《周禮》《左傳》為代表,尊法周公的古文經學日漸興盛【28】。漢末曾出現“周公不師孔子,孔子亦不師周公”(《世說新語·政事》)之論調,似與此種學術風潮不無關聯。在此佈景下,儒者必須對孔子制法的正當性作出從頭詮釋。

 

何休為漢末《公羊》學之殿軍,面對今文經學危機與政治困局,其說在繼承今文經學先師通論基礎上,又實有改革處。《公羊傳·哀公十四年》何休解詁:

 

得麟之后,全國血書魯端門曰:“趍作法,孔圣沒,周姬亡,彗東出,秦政起,胡破術,書記散,孔不絕。”子夏明日往視之,血書飛為赤鳥,化為白書,署曰《演孔圖》,中有作圖制法之狀。孔子仰推天命,俯察時變,卻觀未來,豫解無窮,知漢當繼年夜亂之后,故作撥亂之法以授之。【29】

 

何休以“西狩獲麟”事務為周室將覆包養犯法嗎、漢室將興、孔子將歿之兆,綜合先儒諸說,將獲麟事務的意蘊充足發掘。又引緯書“端門血書”說,以此為孔子授命之符瑞,而后方作撥亂之法以授漢,并認可圖書預言孔子歿后諸事之記載,對讖緯神化孔子之事可謂疑神疑鬼。不過此處雖言孔子作撥亂之法以授漢,但何休解詁亦強調:“《年齡》之道,亦通于三王,非主假周以為漢制”【30】,故“在漢言漢”,仍無妨孔子制法的廣泛性與恒常性。此義可從兩方面展開:

 

一方面,東漢末年,國有傾覆之危,士有摧辱之厄,故儒生多有豹隱隱逸之轉向,而何休于身遭黨錮之禍、漢祚朝夕將覆之時,依然堅守孔子作《年齡》為漢制法之說,與其視之為“媚世”,不如懂得為其不愿隨波逐流,堅執此道以圖漢室中興,其以經術濟世之心殊為難得。《公羊傳·哀公十四年》載:“(孔子)制《年齡》之義,以俟后圣。”何休解詁:“待圣漢之王以為法。”細推何休之意,亦是對季世衰政不遵《年齡》之義有所不滿,欲使漢治復行此孔子之法,此即“轉漢”“改漢”之意【31】。曾亦言:“漢儒乃推尊孔子《年齡》,以為漢制法,究其實,不過殷殷以仁德相勸焉。”【32】可謂睿見。

 

另一方面,何休又凸起孔子制法超邁于百王處,其承平制亦更具普適性。《公羊傳·哀公十四年》何休解詁:“樂其貫于百王而不滅,名與日月并行而不息。”【33】此《年齡》之義法可與日月六合相侔,可見其美備。此制焦點在于“承平世”,其法可為百世所取鑒,而孔子亦因制作此恒常之道,奠立其至圣位置而遠邁于先圣。何休藉此“著致承平”之書寫,將儒家對暴政幻想、年夜同世界的愿景充足展露,也體現他對孔子及其制作之法的極度推重。在他看來,《年齡》通三甜心寶貝包養網王之道,文致承平,其“托言賦義”的軌制設計呈現豐富的詮釋空間與義理內涵,也更具超出性與涵攝性,故可面向百世,以為后國法,更無偏弊。

 

何休等人非常重視孔子作《年齡》的神圣性根據,強調其出自天命。《公羊傳》言“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年齡》”,徐彥疏云:

 

孔子未得天命之時,未有制作之意,故但領緣舊經,以濟當時罷了。既獲麟之后,見端門之書,知天命已制作,以俟后王,于是選理典籍,欲為撥亂之道,以為《年齡》者,賞善罰惡之書,若欲治世,反歸于邪道,莫近于《年齡》之義,是以得天命之后,乃作《年齡》矣。【33】

 

《年齡》是孔子受天命撥亂歸正、致承平之圣典,以《年齡》為基石的教化之道亦經孔子制作而最終完成,由此奠基了孔子的至圣位置【34】。六經的經典化,使得后世教統的承續不再完整依賴圣王出現,士人群體可以憑藉素王所傳經典的教義承續教統,規范綱紀人倫,引治統合于教理,以達致承平治道。

 

在漢世今文家看來,周公只是“舊軌制”的代表,而并非開新的模范,開承平志業、立萬世綱法,關鍵仍在孔子。孔子有德無位,反而使其制法凌越于現實政治之上,更具超出性;不過漢人又強調孔子為漢制sd包養法,使其兼具現實性維度,可謂融通。《年齡緯》言“邱作《年齡》,霸道成”【35】,霸道承平的最終確立與完成,端賴于孔子。

 

結語包養意思

 

東漢末年的孔子圣化,亦可結合漢治作進一個步驟思慮。西漢元、成以降,君臣高低掀起一場聲勢浩蕩的“改制”運動,并將禮樂制作之重擔寄看于王莽,至新莽代漢并踐行制作而達到壯盛,堪為經學時代一“年夜事因緣”。可以說,王莽之出現,實為西漢儒學與經學發展之必定產物,其間既有經今文家出謀劃策,亦有古文家搖旗吶喊,可謂諸儒之共謀【36】。東漢劉氏更授命,若何處理王莽之政治教訓和制作遺產,成為后漢儒生隱躲于內心深處的焦慮。一方面,王莽通五經、性謙抑,亦曾居攝稱王,且時以周公自任,可謂德位兼備;另一方面,其又多采《周官》等經緯諸說制禮作樂,甚至有承平世“譏二名”之舉【37】,可謂激進。何休強調《年齡》三世漸進之義,與王莽驟行“譏二名”之舉不啻云壤。可見其身處“后王莽時代”,其經學主張皆涵此內在思慮。

 

在何休看來,王莽自比周公,并持《周禮》乃至承平,其歸于掉敗,意味著此進路并缺乏取。起首,周公所制實為一國法,必定會有衰弊之虞,非可為萬世取鑒;其次,《周禮》為戰國陰謀之書【38】,與周公本無涉,亦缺乏取法。相較而言,以孔子素王改制為致承平之法,則有兩重意蘊:孔子為天命素王,其有德無位,反可凌越于實王之上,堅持其教統獨立性與普適性,不至為治統所囿;《年齡》為孔子制作致承平之書,具有權威性,且其法貫于百王,亦無衰弊之虞。孔子之“作”,開啟了一種新的霸道運行形式【39】,使得治教分途,而治統不敢須臾脫離教統。正如元儒曹元用稱:“孔子之教,非帝王之政不克不及及遠;帝王之政,非孔子之教不克不及善俗。教不克不及及遠,無損于道;政不克不及善俗,必危其國”【40】。后世孔子圣化與六經的權威性交織在一路,使得經學時代朝野高低包養甜心皆崇圣尊經,一以貫之。溯其理路,莫不緣此思惟進路而來。

 

注釋
 
1參夏長樸:《堯舜其猶病諸–論孔孟的圣人論》,見中國孔子基金會編:《孔孟荀之比較–中日韓越學者論儒學》,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書社,1994年版,第71-92頁。
 
2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正義》卷五三,北京,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0年版,第1700頁。
 
3《論語·子路》孔子稱“必也正名乎”,并具言之:“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平易近無所措手足”。由此可見“正名”的主要性。
 
4朱子集注:“全國若已平治,則我無用變易之。正為全國無道,故欲以道易之耳。程子曰:‘圣人不敢有忘全國之心,故其言這般也。’張子曰:‘圣人之仁,不以無道必全國而棄之也。’”朱熹:《四書章句集注·論語集注》卷九,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185頁。
 
5 趙岐曰:“以為孔子賢于堯舜,以孔子但為圣,不王全國,而能制作素王之道,故美之。如使當堯舜之世,賢之遠矣。”見趙包養一個月價錢岐注,孫奭疏:《孟子注疏》卷三,北京,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0年版,第95頁。在漢儒那里,諸圣王確實是可以比較的,孔子有德無位,卻能制作素王之道,以傳于后世。其若處于堯舜之世,當更賢能,程子曰:“語圣則不異,事功則有異。夫子賢于堯舜,語事功也。蓋堯舜治全國,夫子又推其道以垂教萬世。堯舜之道,非得孔子,則后世亦何包養金額所據哉?”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孟子集注》,第236頁。宋儒強調孔子與堯舜之道同條共貫,而孔子主在紹述傳道。
 
6 趙岐注,孫奭疏:《孟子注疏包養合約》卷一四,第465頁。
 
7 陳赟稱:“孔子的出現是個轉折,他的偉年夜功績在開辟教統,以教統承接道統,從而承接天命。”見氏撰:《從帝王之統到圣統:治教分立與孔子圣化》,載龐樸主編:《儒林2011》,濟南,山東年夜學出書社,2011年版,第71頁。需指出,這種轉折歷程的顯明刻畫,實起始于孟子。
 
8 參見王光松:《漢初“孔子素王論”考》,載《廣東教導學院學報》2008年第2期;孫鳴晨:《“素王”內涵流變考》,載《文藝評論》2017年第2期;曾亦:《〈年齡〉“素王”考論》,載《同濟年夜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期。
 
9 葛志毅認為,漢儒孔子素王說,其思惟淵源當本自孟子。見氏撰:《玄圣素王考》,載《求是學刊》1992年第1期。
 
10 如《榖梁傳》據傳有“孔子素王”語(《漢書·梅福傳》顏師古引),雖無從質證,不過《淮南子·主術訓》確載:“(孔子)專行教道,以成素王。”但王光松指出,《淮南子》此言是“典範的法家言路”,且其“孔子素王論”缺乏了兩個主要環節:一是“麟是帝王之瑞,故有素王之說”中的孔子的授命憑證;一是孔子素王論話語的目標–改制。參王光松:《漢初“孔子素王論”考》,載《廣東教導學院學報》2008年第2期。不過此論雖有法家顏色,然堪為漢代素包養意思王說雛形。
 
11 如《公羊傳·哀公十四年》載:“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包養故事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沾袍。”可見孔子對獲麟之事實有悲嘆之情緒。
 
12 參曾亦、郭曉東:《年齡公羊學史》,上海,華東師范年夜學出書社,2017年版,第26包養一個月價錢8頁。不過,蔣慶認為:“《年齡》王魯說與《年齡》新王說有聯系又有區別。所謂聯系,二說都觸及‘當王’問題,都深寓孔子所制之新國法;所謂區別,二說所當國法的主體分歧:一是以《年齡》這部經當王,一是以魯國這個諸侯國當王。并且二說所要說明的對象也分歧:一是要說明孔子作經的目標是以《年齡》當新王,一是要說明孔子作經的方式是以魯國當王。”見氏撰:《公羊學引論–儒家的政治聰明與歷史崇奉》(修訂本),福州,福建教導出書社,2014年版,第87頁。其說亦可從。
 
13 多引自杜預注,孔穎達疏:《年齡左傳正義》卷一,北京,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0年版,第29頁。可見,孔子素王說,當為兩漢學者之共識。
 
14 司馬遷即言:“王跡之興,起于閭巷,合從討伐,軼于三代,鄉秦之禁,適足以資賢者為驅除難耳。故憤發其所為全國雄,何在無土不王。此乃傳之所謂年夜圣乎?豈非天哉,豈非天哉!非年夜圣孰能當此授命而帝者乎?”(《史記·秦楚之際月表》)可見劉邦得全國太過變態,故太史公對此亦頗有疑慮。
 
15 董氏門生睢弘稱:“先師董仲舒有言,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授命。漢家堯后,有傳國之運。”(《漢書·睢弘傳》)
 
16 徐興無:《經緯成文:漢代經學的思惟與軌制》,南京,鳳凰出書社,2015年版,第228頁。
 
17 楊權:《新五德理論與兩漢政治–“堯后火德”說考論》,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24-161頁。
 
18 趙在翰輯:《七緯》,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367、773、129頁。皮錫瑞言:“據緯書,孔子感黑帝而生曰玄圣,曰水精,是玄精為水之證。孔子殷后,與殷皆感黑帝,故皆為水精矣。”見氏撰:《尚書中候疏證》,吳仰湘編:《皮錫瑞選集》第一冊,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634頁。
 
19 參徐興無:《異表:讖緯與漢代的孔子抽像建構》,載黃俊杰主編:《東亞視域中孔子的抽像與思惟》,臺北,臺年夜出書中間,2015年版,第31-81頁。
 
20 蓋三統論言《年齡》正黑統,此處言孔子之德運,二者并不克不及劃一。參楊權:《新五德理論與兩漢政治–“堯后火德”說考論》,第395頁。
 
21 故《年齡演孔圖》載:“丘為制法之主,黑綠不代蒼黃。”(趙在翰輯:《七緯》,第371頁)徐興無指出,依照天道運行、五德終始的規則,孔子與秦一樣,也是一位非其序的圣人,只不過他掉序的緣由是掉時而不是掉德。見氏撰:《經緯成文:漢代經學的思惟與軌制》,第233頁。
 
22 趙在翰輯:《七緯》,第646、372頁。
 
23 參周予同:《緯讖中的孔圣與他們的門徒》,載朱維錚編校:《周予同經學史論》,上海,上海國民出書社,2010年版,第192-215頁。
 
24 參蔣慶:《公羊學引論–儒家的政治聰明與歷史崇奉》,第151頁。不過,“孔子為漢立法”雖然體現儒者“以道馭勢”之苦心,但政治與學術的交織使得儒者用世與媚世的界線變得非常含混,亦是實情。
 
25 洪適台灣包養網:《隸釋·魯相史晨祠孔廟奏銘》,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3頁。
 
26 正如韓愈《處州孔子廟碑》所言:“自皇帝至郡邑守長通得祀而遍全國者,惟社稷與孔子為然。”屈守元、常思春主編:《韓愈選集校注》,成都,四川年夜學出書社,1996年版,第2429頁。
 
27 如以張衡、王充、仲長統等為代表的儒生,對讖包養意思緯中虛妄不女大生包養俱樂部經之說提出激烈的批評。參王友三:《兩漢讖緯神學與反讖緯神學的斗爭》,載《學術月刊》1981年第9期。
 
28 以《周官》為例,事實上,早在西漢末年即有劉歆獨識《周官》價值,“知其周公致承平之跡,跡具在斯”(《序周禮廢興》,載鄭玄注,賈公彥疏:《周禮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2010年版,第5-6頁)。東漢末又有鄭玄表揚《周官》,以此經為后王之法,并躋為三禮之本,可謂興盛。又以《包養違法左傳》為例,劉歆于《七略·六藝略》即指出:“周室既微,載籍殘缺,仲尼思存前圣之業”(《漢書·藝文志》),隱含孔子作《年齡》僅為紹述之意。至杜預《年齡經傳集解序》明確提出:“仲尼因魯史策書成文,考其真偽,而志其典禮,上以遵周公之遺制,下以明將來之法。 蓋周公之志,仲尼從而明之”,將孔子作《年齡》與繼承周公遺制結合起來,孔子創制位置年夜為下降,古文經學一脈開始正式占據學包養網推薦術主流。
 
29 何休解詁,徐彥疏:《年齡公羊傳注疏》卷二八,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2014年版,第1199頁。
 
30 何休解詁,徐彥疏:《年齡公羊傳注疏》卷四,第131頁。
 
31 蔣慶認為:“公羊家持孔子為漢改制立法之說決不如后世俗儒所言是‘媚漢’之說,恰好相反,而是‘改漢’、‘轉漢’、‘儒漢’之說,是要把漢變為孔子幻想王國之說。”見氏撰:《公羊學引論–儒家的政治聰明與歷史崇奉》,第151頁。
 
32 曾亦、郭曉東:《年齡公羊學史》,第308頁。
 
33 何休解詁,徐彥疏:《年齡公羊傳注疏》卷二八,第1201,1199頁。
 
34 正如程蘇東所言:“《年齡》的經典化不僅與孔子的圣人化過程相始終,並且其自己就是孔子圣人化的實現方法。”見氏撰:《從六藝到十三經–以經目演變為中間》,北京,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18年版,第79頁。
 
35 安居噴鼻山、中村璋八輯:《緯書集成》(中冊),石家莊,河北國民出書社,1994年版,第577頁。
 
36 呂思勉師長教師即曾強調,新莽之所行,蓋先秦以來志士仁人之公意,將其源上溯及先秦以來幻想主義之衍流,見解尤為深遠。見氏撰:《秦漢史》,南京,譯林出書社,2016年版,第146頁。
 
37 平帝元始三年,王莽以“中國已平,唯四夷未有異”,命匈奴更名,即《年齡》承平世“譏二名”之意。秉政之后,“方欲文致承平,使使者分行風俗,采頌台灣包養網聲”(《漢書·王莽傳》),即用《公羊》說塑造承平氣象,可知其受《公羊》“文致承平”說影響甚深。
 
38 何台灣包養休語,引自《序周禮廢興》,載鄭玄注,賈公彥疏:《周禮注疏》,第7頁。
 
39 韓愈《原道》稱:“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說長。”載屈守元、常思春主編:《韓愈選集校注》,第2665頁。柯馬丁亦稱:“孔子所‘作’,不僅是一篇文本,而是一種新的王權形式,代替了過往的王權,因為他僭擅了‘皇帝之事’。”見氏撰:《孔子:漢代作者》,載王能憲等編:《從游集》,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14頁。
 
40 曹元用:《代祀闕里孔子廟碑》,李修生主編:《全元文》卷七五六,南京,江蘇古籍出書社,1998年版,第26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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